湾韵|家园(2023年8月27日)

门前柳树

□ 熊聆邑

珠海传媒集团 刘轶男摄

印象里,湾韵父亲种过许多树,家园桃树、年月梨树、湾韵木瓜等等,家园总想着它们长高、年月长大,湾韵就能饱食一口美味,家园可遗憾的年月是,要么水土不服,湾韵要么烂了树根,家园母亲埋怨他手“不旺生”,年月做些无用功。湾韵

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家园门前秧田旁的年月水沟里长出一棵柳树,它斜着脖子,横卧在田坎上,总让人担心一不留神就倒塌了。我在树下仔细观察,却发现它遒劲异常,靠近地面的位置,树瘤层层堆积,好像早已历经无数劫难。

一到夏天,柳树绿荫蔽日,像是一汪浮动的清泉,翻滚着翠绿的浪花,它长出许多枝杈,独木成林,鸡在树下啄食,狗在树荫里打盹儿,有时候我也把作业带到树上写,看看远方的云朵,看看飞向天空的小鸟,伴随着对未来的憧憬,希望快快长大。

只是母亲嫌树枝长得太浓密,几次拿起柴刀想做个“了结”,但恰好被父亲喝止住了。

一天,有个老先生拄着拐杖路过,微风荡漾,细柳如丝,他颤颤巍巍地说:“好一棵龙须柳呀,你这房子压着龙根嘞。”

母亲惊讶地说:“难怪看它和常见的柳树不一样,总算弄清品种了。”

细雨绵绵,水雾缭绕时,龙须柳好似在云里翻腾。父亲走进秧田,光着脚,弯着腰,举起锄头,像是一棵移动的大树,用另一种方式从土地上汲取养分,维持生计、供我读书,希望我学有所成,走出重重大山。

那是我印象中父亲唯一一次与母亲发生争吵,他决定将我从乡镇学校转到县城中学读书,然后独自外出务工挣钱,母亲虽然极不情愿,但终究还是同意了。

直到一个傍晚,我正在教室里写作业,母亲打来电话急切地说:“接连下了好几天雨,田坎被冲垮了,大柳树也倒了。”我疑惑地说:“那么大一棵树,说倒就倒了?”一时间,我感觉有无数水花浮现眼前,不停地把龙须柳拽入水底,将繁茂的枝叶一点点吞噬,它痛苦挣扎,终究是再也无法挺立。

那株龙须柳成了母亲的“心病”,她想起老先生说房子压着龙根,在电话里不断地叮嘱父亲和我,在外多注意些,做事谨慎些,遇事多退一步等等,我和父亲安慰她要放宽心,不要迷信。

等到父亲攒够了我的学费,回到家里重新修葺田坎,打理秧田,又买了几捆拇指般粗细的桂树、紫竹种在房前屋后,这回,他做足了种树的“功课”,功夫不负有心人,隔年,在龙须柳倒下的地方,竹林就掩映成片,母亲的“心病”也烟消云散。

如今,大学毕业后,我几经辗转,终是在异乡扎了根。清晨,母亲发来一张照片,父亲弯着腰扶在一棵竹子上,顺着竹子看向天空,时光在他脸上刻下道道皱纹,仿佛隐藏着一生的劳苦和辛酸。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父亲和龙须柳是如此的相似,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。

夜里,我做了一个梦,龙须柳开出毛茸茸的花序,我变成一只小鸟,围着它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,我把巢也建在了树上,巢里堆积着一颗颗滑落的星星和远方的云朵。醒来才恍然大悟,成长的路上,一次次所追寻的远方,却是心底里回不去的地方。

情侣路“特区魂·观海”摩崖石刻

钟凡 手绘

又到橙黄橘绿时

□ 郭仁春

珠海传媒集团 刘轶男摄

 

逛超市,水果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种水果比比皆是,突然,一堆青绿青绿的橘子吸引了我的目光,屈原《橘颂》里“青黄杂糅,文章烂兮”的青橘又上市了。

我提起一小枝,上面两个或三个,绿色的叶子簇拥其间,叶子上还沾着水珠,上面的纹路一清二楚,“绿叶迎露滋,朱苞待霜润”,未经霜打的青橘如山泉水般清冽,我心底不由地泛起久别重逢的欢喜。我挑了两枝,有五个橘子,“买了做什么?你牙齿过敏,不能吃。”爱人问,我答:“买来看看,闻闻也是好的。”

记忆中,青橘,和我有着特殊的缘份。

刚结婚那会,小家刚刚起步,我们在外打工,意外怀上了女儿。当时住着廉价的出租房,经济拮据,一日三餐都在工厂的饭堂解决,营养也跟不上。还来不及体会做妈妈的喜悦,孕吐却让我寝食难安,闻一点油味或者其它异味就狂吐不止,有时眼看着东西想吃,可一放入口中,胃里便会翻江倒海似的难受,爱人总是紧张地连拍我的后背,他想让我舒服点,却也无计可施。

某个休息日,我们在市场,看到刚上市的青得发亮的橘子,我眼前一亮,但扫了一眼便赶紧转移了目光,匆匆走到对面的蔬菜档。那立在水果堆的价格牌让我汗颜,我知道自己的荷包还匹配不上,哪怕只是一个橘子。

回到简陋的小屋,我却意外地发现了青橘。爱人轻轻地剥开一个递给我:“虽然刚上市价格有点贵,节俭是美德,但几个橘子还是可以满足自己的嘛。况且,你现在那么辛苦……”

我把橘瓣一一放入口中,如苏东坡所赞:“香雾噀人惊半破,清泉流齿怯初尝。吴姬三日手犹香。”浓浓的酸味唤醒了我的味蕾,汁水顺着喉咙往下,腹中的女儿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味道,安安分分地享受着。那是孕早期里最幸福的一刻,桔子独有的清香,缤纷了整个孕期。

后来,我们经营了一家小店,女儿慢慢长大,在附近上小学。每天中午,爱人都要接她回家吃饭。若遇到路边摊上有新鲜绿油油的青橘子,他总会捎上三五个,就三五个,因只我一人喜欢。我剥开分给他们,他们都摇头不要,说经不住它的酸。

我却不觉得酸,自己的喜好被爱人悄悄地记挂着,心里糖似的甜。有句话说,爱情不是轰轰烈烈,不是激情浩荡,不是嘴上涂了蜜,而是那些琐碎而温暖的细节,它们可以抵挡时间的腐蚀。

人有悲欢离合,青橘也见证了我们人生的低谷。几年前,一场大病让爱人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,那段日子,我感觉自己的天要塌了,孩子还小,肩上有贷款,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未来该怎样度过。可病房外痛哭,一进病房也只能强颜欢笑。每天待在医院,身体、衣服好像都被消毒水泡过似的,总有一股刺鼻的,让人窒息的味道挥之不去。

能让自己稍微短暂放松的,就是下楼打饭的时间。走出医院大门,跨过一座两旁盛开着火红三角梅的立交桥,就到了饮食一条街,那里有轻淡的病人餐,也有一些常见的水果。整齐的水果架上,我看到垒得如柴垛一般的青橘子,它们那样醒目——那份绿油油是生机勃勃与青春焕发,刹那间,心灵的窗户似有一道光照进来,内心的阴霾被一扫而尽,生活的希望冉冉升起。

我挑上几个带着叶梗的青橘回病房,放在床头柜上,也分给房中的病友,那一点小小的绿,给病房增添了一抹亮色。爱人休息时,我剥开橘子,把桔皮放在他的枕头上,让清新的香味陪他入梦,我握住他的手,轻声耳语:“别担心,再深再难的坎,我们也能一起跨过去。”

或许是老天眷顾,亦或是我们的乐观与坚强让苦难绕道而走,术后,爱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,此后的几年,我们更加珍惜细水流年里的点点滴滴,日子普通却也温馨。

“一年好景君须记,最是橙黄橘绿时。”再看到青橘,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有句话说,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,细小而琐碎,却在你不经意的地方,支撑你度过很多道坎。青橘,是橘子成熟之前的经历,酸甚至带点涩,相比熟透后那明媚的金黄,是那样的微不足道。可青橘于我,它是俗世烟火里爱的点缀,是无比珍贵的不可替代。

新人新作
望海潮•中大行

□ 夏乾诚(中山大学中文系·珠海)

珠海传媒集团 刘轶男摄

云山环翠,清波层荡,依依江尾曾游。疏月影归,高台雁落,青峰北望何求?洲渚起沙鸥,泛东湖活水,逐日乘舟。中大情殷,游子远客梦难休。

百年风骨长留,忆逸仙慨奋,誓守金瓯。巍岭养仁,涓流至善,蔚然馆驿书楼。援笔著幽愁,妙手飞翰墨,挥斥方遒。且付鸿心万里,碧海漫悠悠。

评语:上阙以景着手,“云山”、“清波”风光优美,“曾游”引出过往回忆。过片点出“中大情殷”主题,以“游子远客”写空间之距离。下阙以“百年风骨”起笔,从时间角度叙写中大历史品格,与上阙形成对比与层次,章法井然。结句情绪昂扬,余韵回响。

(点评人:中国海洋大学副教授、中华诗教学会理事彭敏哲)

葵花颂

□ 花果山桃

向日葵注定是大师中的大师。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,就像是说它。

葵花籽有黑白两种颜色的花纹,象征着阴和阳。阴阳交护产生万物,阴阳和谐万物和美。

葵花籽的花色,两道白三道黑,每一个瓜子的花纹像指纹一样,上万斤瓜子,也没花纹同样的,有道是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而不同”。向日葵头盘是圆形的,与田地相对应,象征天圆地方。向日葵的花为金色,向日葵的杆子如木头,向日葵向日为火,生于土和水,五行相生,金木水火土全占。

向日葵在其幼年期,总是向着太阳,向日葵花蕊为橙色,向日葵花瓣的为黄色,向日葵的叶子是绿色,向日葵的杆是青色,向日葵杆被碰后的痕是蓝色,向日葵头盘干后为紫色,向日葵的籽是黑色,其头盘内芯为白色。如此一来,向日葵算是“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”齐全。

有趣的是,向日葵小的时候是向着太阳的,为有教无类。开花之后,头就随机向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,叫分类施教。结了籽就低下了头,似学富五车的谦谦君子。

若说起作用,向日葵杆可以做柴,其头盘粉碎可做饲料,瓜子可以直接吃,可炒,可榨油;葵花籽可以独嗑,可以对嗑,可以三人行必有瓜子,可以全家围瞌乐融融。

向日葵从来不挑地,地头堰畔,只要种,它就让你意想不到。

向日葵就是大师中的大师,想起它,你就满口生香,满心欢喜,也满怀希望。

诗二首

□ 蒋波

桃花盛开的地方

 

麦垛,早已失去原有的温度

站在春天的墙角,四处张望

 

闲置的镰刀豁着口

表情平静地装扮着场景

 

雨水时节,也会掏出

一些色彩,喂养初来的花瓣

陈旧的栅栏里,关不住一夜春风

 

它们掀起清凉与温润,用拙笨的方法

记录桃花盛开的地方,就是家乡

 

打铁铺

 

残旧的煤油灯,还在墙上挂着

只要风一吹,它就会左右摇摆

多年的灰尘,覆盖了打铁的回音

 

被火苗烤红的脸

像熟透的葡萄,黑得发紫

日子变冷又变热,手指皴裂

也不妨碍他铸造的工艺

 

碎片,把时间的漏洞填满

让一束光,穿透泥土

穿透无数个冬夜的硬度

熬到春天,枯木就会发芽